七月旅行散记之周庄流水

(2004-7-19)


    周庄的水,乍看之下,是柔软万分的。后来听说这里曾经是明清两朝重要的交通枢纽,我简直不能想象,这样纤细的河道,是怎样承担起了南北沟通的重大责任。

    从侧门进入检票口以后,我们沿着河岸一路走去,旅游品商店、猪蹄店、小餐馆鳞次栉比,还有穿梭不息、来自不同地方的人们,交错成不同的流线,往来进出。我的耳边不时传来用各种方言表达出来的评论,不过,我此刻倒没有什么想法,只是单纯地急于寻找。

    从人们的缝隙里越过第一段商业区,首先看见的,就是“周庄大戏院”。跨进大门,感觉很空旷,院落中央是排列整齐的木凳,它们正对的就是戏台,说实话,我对这里没什么特别的印象,就是在读戏台两边的篆书体对联时遇到了困难,于是随便抓了一个坐在角落里喝茶的老头来问,这老头穿了一件被洗得已经没了本色的白汗衫,腿上一条灰黑的的确良长裤,手里的茶杯内壁布满了厚厚的茶锈,手指粗大而略微肿着。听见我问他,他连忙直起腰身,顺着我的手指所在,去看那些对联,看了半天,试着说了几个字,然后自己马上又否定掉了,我很失望,看着他,说:“啊~您也不认识啊~那就算了吧。”我正要问他是不是这里的工作人员,他就抢先说道:“篆文我不认识的,要是法文我就懂了。”没等我反应过来,他高声说了几句法文“*—%**……—”,我虽然听不懂,但还是能感觉到那是非常地道的法文,我愣了一下,问道:“您刚才说什么?夸我漂亮?”老头也愣了一下,很正经地告诉我,他在打招呼。哦。随后知道他是南京大学教授法国文学的教授,然后我们交换了一下对一些法国作家的看法,这时候,一个大约十五、六岁样子的男孩子走过来,这老头介绍说是他儿子,男孩慢慢挨在老头身边坐下,安静听老头神侃,一脸的崇敬。这个神态我很熟悉,我也曾经因为我的爸爸而流露过。

    出了戏院,阳光不再强烈,透过河边的树叶照射下来,一团团洒在地上、身上,明媚而又不觉刺目。随着人潮,我们先后进入沈宅、张厅之类据说是周庄大户人家的庭院参观,这些景点真正让我触动的,是其间的一些小摆设,比如一只花瓶,一副挂画,还有地面的铺砖,大门上的雕花。站在沈宅大厅前,正看那些做工精细的座椅时,碰巧有组旅行团带了导游,导游高声介绍没有扶手的椅子跟有扶手的椅子之间的区别,我一边听一边想,这些扶手上曾托着过多少双手臂?苍老的、幼小的、枯瘦的、圆润的……此刻,它们早已灰飞烟灭,剩下的,只有我希索的目光。

    出了宅院,继续前行。走到一处有转弯的地方,听见有人叫卖冰豆花,于是拐了进去。老板是个五十余岁的老头,很瘦,但眼睛有神而且和气。他给我们盛豆花的时候,我看了看周围的房子,周庄人好像喜欢在窗前挂灯笼,红彤彤、粉艳艳的布质灯笼,挂着长长的穗儿,你知道,电影里的妓院都非常爱装饰这种灯笼,所以我当时看见周庄灯笼时,也有一种暖怀香玉、温软在怀的轻柔感受。这时候,老板叫我们说豆花做好了,我们低头进了店面,我因着一股莫名的好奇,拿着相机狂拍起这个店的各个角落,同行的家伙见我拍个没完,边吃边呵斥我说:“别弄得跟是美国来的,什么都没见过一样。”我立刻噎住,被说不好意思极了,就老实的去吃豆花。

    吃完好吃的豆花儿,我们重新来到河岸上,这里还有许多其它住家,房子虽老,但有的还住着人。木板门里面,有木质的家具,和苍老的面容。有一个老人,老得我都不忍心看她,她很安静,坐在门口,而另一个看起来是她女儿的老太太则侧坐在一边,她们的门前摆着一个木板案子,上面有一种叫做“青团子”的小吃,同行人买了一些,边走边吃,这玩意儿绿油油的,很粘,有豆陷儿,甜而不腻。

    可怕的事情出现了,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个自封的“导游”,非要给我们做讲解,说全程跟下来只要十块钱,在我们极力婉拒后,她仍不舍不弃,一直跟着我们走到很远很远,并且不顾我们的脸色,边跟边解说,正在我心软得认为她们真是穷的不顾自尊之时,她的手提电话突然响起来,这位四十余岁的大姐接起电话,用南方话叽哩瓜拉讲起来,我虽然听不懂她说什么,但从她的语气里能感觉出她在颐使气指,这情形真让我好奇。老大姐接完电话,仍然继续自说自话跟着我们,为我们解释周庄的草草木木石石水水,我们一行七、八个人就不再理她,走过一条小桥后,我们面前是一处分岔口。大家站在那儿争论怎么行动,而我正好看见一只样子很乖的大狗,在确定它不会咬人后,我跑上去对它又摸又捏,我跟狗套茨的时候,我们这拨人决定分成两部分分别走岔口的两端,于是我跟另一个家伙往右边走去。而“导游”大姐似乎经过一番判断后,跟上了我们俩,在这儿她又吐露了一些内情,她诚恳地说:我不收导游费,我只想让你们去我的饭店吃吃饭,我们周庄有三百家饭店,竞争很激烈啊!我身边的家伙已经开始不耐烦了,但仍然很克制,说了一些客气话想让老大姐知难而退,老大姐嘟嘟囔囔,仍然一直一直说:“我帮你们导游,你们只要去我的饭店看看就行。”末了,她竟然说:“我知道我年纪大了,不如小姑娘导游起来让人舒服。”我听了这大姐这话,真是又惊又气,马上挽起身边家伙的胳膊说:“大姐,您去找找别人吧,别打扰我们俩了。”老大姐说:“我不打扰你们,我不看你们还不行么,你们跟着我走就行了!”身边家伙的忍耐力终于用完了,咆哮起来。

    老大姐临走时,没忘了塞给我们一张名片,嘱咐我们吃饭时一定去她的餐厅。她走了之后的周庄,在我眼里,就剩下静静的流水了。我脱掉鞋子,盘腿坐在了水边的石墩上,我们都没说话,片刻之后,我发现水岸边又许多正在晒晾的拖把,我穿上鞋,跳下石墩,操起拖把往水里搅和,水里很多很多水草和浮萍,绿的非常旺盛,我盯着里面看,竟然渐渐有一种眩晕的感觉,有条小鱼“倏”地从我眼前钻去,我连忙站起身,回到石墩坐下。再抬眼看周庄,觉得整个庄子都像是这条河道,正在静静的、缓缓的流动,我说:我终于找到我印象里周庄的那种感觉了。他说:来周庄,你只需找个地方坐一个下午就够了,这里本身不是说要走来走去参观的地方,这是个让人感受的地方。

    在往前走的时候,感觉似乎有点不一样了。我发现一张木头椅子,很有特点,它有两个正常座椅长度,高矮大约可到膝盖处,我连忙坐上去感觉一下,这时远远走来一个老人,眼睛很大,鼻梁很直,虽然有点驼背但仍然很精神,我想他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美男子,他冲我们说道:“这可是把好椅子啊,这是清末年间的。”我说:“是啊,造型也很特别,看它的椅背,弧度像女人的腰线。”老人很高兴,又介绍了一番,然后走了过去,我们则顺着窄窄的街道往前走,仍然有饭店、茶馆的老板不停的招呼我们,我们一边应付一边观看他们的房屋,这样很快走到了外婆桥。

    桥上有个外国女孩,穿着粉色的吊带背心,身材VERY棒。我们拐进一家饭馆,吃了吃西瓜,喝了喝绿豆汤,这里的绿豆汤是用薄荷水泡绿豆做出来的,很解热。然而蚊子太多,咬得我们抓耳挠腮,这时,另一拨人电话让我们赶紧去跟他们汇合,于是,他一手拿着一牙没吃完的西瓜,走了出来。

    汇合之后,我们上了游船。船娘很黑而且瘦,我们坐在船上央她唱首小调,她告诉说:一首五块。我们的人沉默了一下,一个男孩说:那还不如自己来呢,说着唱起来,他女朋友在一边配合他,一船人狂乐。业余的水平究竟不行,两个人唱了一会儿对不下去了,正巧听见前边有一船娘正在唱,于是我们要求我们的船娘赶紧跟上前去听。就这样自娱自乐地走了一路。路过一个饭店时,我看见一桌衣着鲜亮的城里人正在吃猪蹄儿,他们身边站了两个渔妇打扮的人,带着斗笠拿着不知名的乐器,给他们唱歌儿,渔妇面貌粗糙且歌喉不济,咿咿呀呀的,说艺术不艺术,说幽默非幽默,感觉很奇怪,而几个“城里人”的表情也显得特别不太自然,让人看了忍俊不禁。快到终点时,我们的船娘跟别的船娘撞船了,看似瘦弱的船娘吵起架一点儿不含糊,非要争出个你非我是。

    上了岸,我们参观了“周庄博物馆”,再买了一些纪念品。那时天已擦黑,我们的人决定赶紧返回上海,快出出口的时候,我突然想上厕所,于是赶紧去找,上完了,远远看见他在出口外薄薄的暗色里等我,于是朝他狂奔而去。

    就这样,周庄之旅暂告一段。在最后取车的时候,因为某种利益关系,我们被一个抱孩子的周庄男人骂了一通儿,不过,我当时太累了,记不清楚了,就先不写了。

作者:fredaanne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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